缓缓映入眼帘的,是村口那条小溪。水不深,清澈得能看见鱼虾。顺着山路往里走,不知过了几道弯,才看到一户户的人家。
爷爷的家似乎是石头的世界——石桥、石墙、石凳,脚下的小路、进门的台阶也是石头铺成的。在村子里,最让人稀罕的是爷爷家门口那个大石碾。它封存着流逝时光中的故事,留下了一段段沧桑岁月的印痕。
石碾由青石打造而成,颜色青白相间,做工精细,纹路平整。碾台直径约为2米,上面横卧着一个直径60多厘米的石磙。爷爷说:“你过来看,这石磙上还有字呢,看你这大学生能认出来不。”我连忙靠上前去,用手抚摸着文字的笔画,在斑驳的纹路中依稀辨认出“道光拾伍年”这五个字。很难想象,190年前古人是怎样雕刻和运输这个庞然大物的。
民以食为天。过去村民一日三餐所需的米和面,离不开石碾。秋后,玉米、谷子、黄豆一个接一个地成熟,人们将一颗颗饱满的粮食晾晒、储存。新打的粮食自带新鲜的香甜,这时候村里的石碾就开始忙碌起来。女人裹起头巾,用高粱秆做的簸箕簸出麸皮,再用箩把细面一道道筛出来。玉米面窝头、小米粥、豆面面条,再加上蒸红薯、蒸北瓜,饭菜虽说简单,但总能吃饱肚子。
我的父亲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。在他的记忆中,石碾一年年总是吱吱呀呀地转个不停。逢年过节,石碾周边就成了欢声笑语的聚集地。人们一边忙碌着,一边闲谈着家常。直到20世纪90年代他到县城读高中时,村里才有了电动磨面机。年轻人不再使用费力又费时的石碾,但很多老人们还是执拗地坚守着那份老传统。
后来,小型农用机械陆续走进山村,从沟沟梁梁上运输作物不再需要人扛牛拉,用石碾的人也更少了。
幼年的我,每逢假期都要跟着爸爸回老家。爷爷家的石碾旁成了一个小小的游乐场,承载着我无忧无虑的童年。犹记得那个亲切的画面,七八个孩子围着石碾跑着、笑着、闹着。忽然,不知谁家的小狗蹿了过来,追在我们后面撒着欢儿。跑累了的我们,就争先恐后地骑在圆滚滚的石磙上,想象着自己是童话里的主人公,骑着健壮的白马穿梭在丛林中。
就在几年前,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串联起太行山脚下的景点和乡村。爷爷家的村子以其古朴自然的状态吸引了很多游客,石碾等老物件也成了打卡的地方。吃喝不愁的人们更加推崇天然的食物加工方式。能保持粮食原汁原味的石碾、石磨工艺,在旅游热中“复活”了。村里人又把石碾重新修好,配合其他体验项目,让好奇的游客沉浸式感受曾经的乡村生活。
也有人把一些小型石碾进行自动化改造,在网上做起了直播。通过村里的快递网点,玉米面、小米面、豆类、干货等农产品借助电商的翅膀“飞”出山村,帮助村民增加收入。
岁月悠悠,石碾似乎成了乡村生活的厚重记事簿,一圈圈转出了人们对生活的希望,也见证了岁月长河中的时代变迁。(张羽函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