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河北交响乐团、北京音协合唱团联袂演绎的声乐套曲《太行》,近日在河北省艺术中心音乐厅奏响。它以意象叙事为锚点,将太行山的地理肌理、历史记忆与中华脊梁的精神图腾,转换成可听、可感的声像,最终完成地理太行向精神太行的艺术跃升。
序曲作为作品的意象序章,摒弃了红色题材常见的激昂开篇,不求技术繁复,转而以配器精准落地为核心,让乐器成为“太行符号”的声像载体。大提琴以厚重音色托起沉稳的山体,小提琴以明亮线条勾画挺拔的山脊,一沉一扬间,太行的巍峨之态在听觉世界矗立起来。竖琴、琵琶的旋律则化作云水意象,云雾绕山、溪水穿谷,空灵的音色将听众带入太行独特的自然之境。管乐的融入升华了山河气魄,其宏大包容的音色如山脉绵延,展现了草木的生机。定音鼓由轻及重层层递进,似晨雾渐散后山河显露全貌。和弦的变化,暗藏太行四季光影与岁月沧桑。
交响合唱《远山的回声》承接序曲的山河意象,以声部织体的对比深化太行气质:女高音声部传递出山巅的空灵与辽阔;男低音声部象征太行的坚韧不拔。弦乐的上行音阶中奔涌着太行山脉向阳而生的磅礴力量,偶然的变音为这份磅礴增添了一分温润,恰似太行精神的底色——既得自然之秀美,又具风骨之坚韧。调性的选择也为山河披上了一层光辉,暗喻这片土地所承载的精神重量,山河声像有了精神维度的意蕴。
从序曲“山河入梦”的自然描摹到上篇“烽火岁月”的人间抗争,声乐套曲《太行》沿着从“自然禀赋”到“人文觉醒”的脉络,完成了音乐叙事的关键转折。旋律风格的嬗变、配器色彩的切换,不仅是情节的推进,更是对“人—自然—时代”关系的深度诠释:当山河遭遇战火,太行的“神性”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自然崇拜,而是化作人间抗争的精神气概。
独唱曲《英雄说》与《亲山亲水看亲人》是这一转折的核心载体,作者从河北民间音乐中汲取养分,旋律浸满乡土气息。民间小调的融入令《英雄说》中稻花、麦穗等有了烟火气。《亲山亲水看亲人》中戏曲走腔与小堂鼓的加入,将战争年代烽火中淬炼出的柔中带刚的女性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合唱与交响乐的融合,在《虽千万人吾往矣》中达到顶峰。号角声、鼓点与合唱化作刺破黑暗的锋芒。抗争过后,《珍爱和平》《白兰鸽衔来橄榄枝的梦》则以柔化刚,完成情感的过渡与升华。管乐组(长笛与双簧管)的柔美音色如暗夜后的晨光,既有战后哀伤,更蕴含着无尽希望;弦乐组的连弓演奏如和平种子在太行土壤中生根。《白兰鸽衔来橄榄枝的梦》中,女声领唱的美声花腔与合唱的和声织体形成点与面的呼应,凝聚了人类对正义与和平的共同向往,为“抗争叙事”画上充满希望的句点。
“山乡巨变”作为整部套曲的时空转折点,彻底跳出战争叙事的框架,以鲜活的民间音乐风格、明快的配器色彩,描绘出新时代太行的生机与活力。如果说上篇是“太行风骨”的镌刻,下篇则是“太行精神”的当代续写,让山河与人的关系,从抗争依存转向共生共荣。
《苹果红——赞太行新愚公》是当代太行的生动展示,作品以民间说唱式的念白展现农家生活、扶贫场景,“新愚公”们用双手让太行从贫瘠山地变成丰收果园。《丰收秧歌》则将这份喜悦推向高潮,作品中的拟声词,是对民间节庆艺术精髓的提炼,洋溢着农民脱贫后的幸福和喜悦。《时间会回答》中“出发”二字的三次重复,一次比一次坚定,鸣响起时代号角。“雄安有回答”的铿锵唱词,更是将太行的发展与国家的宏伟蓝图相连,太行精神在奋进新时代主题中不断深化。《我爱的远方就在身边》以东方小夜曲的温柔笔触,为当代叙事收尾。旋律中流淌着人们对当下生活的挚爱,亦是对太行精神的深切认同。
《心中的太行》作为终章完成了整部作品的精神升华,以宏大的交响合唱织体收束全篇,与开篇序曲形成完美的声景闭环。当“河北,这么近那么美”的歌声再次响起,它就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听众记忆与情感的闸门,让他们的心完成了与这片土地的又一次拥抱。当《心中的太行》最后一个音符落下,听众耳畔留存的是一套完整的太行声景——有山河的肌理,有人间的悲欢,有时代的脚步,更有中华脊梁的精神图腾。
整部声乐套曲取得三方面突破:其一,以意象叙事替代直白宣叙,让红色精神通过可感的声像自然流淌;其二,“地理—人文—精神”的三阶跃升,从山河的物理形态,到人的生命故事,最终升华为民族精神图腾,形成完整的艺术逻辑链;其三,音乐语言与主题的高度契合——民间音乐赋予作品根基,交响织体的宏大赋予作品格局,二者结合让《太行》既接地气又有底气。《太行》不仅是一部声乐作品,更是一次以声为媒对太行精神的塑造——太行山超越了地理属性,成为流淌在音符里的精神基因,砥砺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勇毅前行、不断创新。(田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