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

时政

视觉

活动

经济

融媒思政



观点

深度

乡村云


旅游

地方频道



健康

文体


布谷丨最是童年红枣香

鲁西南的秋天,总是浸润在红枣的甘甜里。

在我们村,家家院里少不了枣树,有的罩着房顶,有的探出墙外,村头巷尾的地面上,常有被风吹落的红枣,有的还带着浅浅的齿痕。不必猜,定是哪家的孩子馋急了,踮着脚在树下尝鲜留下的。

我家的枣树长在堂屋前,树干上爬满了青苔,有树枝伸出院墙,像一位探头和邻居聊天的老人。每年夏末,青枣刚长到拇指大,我就与邻居家的二孩、三丫蹲在树下摆弄石子。倒不是为了打枣,而是玩“投靶”,树干上有块鼓起的树瘤,我们比赛谁的石子能更准地击中它。

二孩总有些灵气,捡的石子又圆又滑,扔出去又快又准,“砰”的一声惊起枝叶上的麻雀。我急了,索性脱下布鞋往树上拍,反倒震得手心发麻。三丫则安静地蹲在一旁,捡起掉落的青枣,用衣角擦擦塞进嘴里,酸得皱起鼻子,还说:“比我家甜……”

待枣子半红,树下便成了我们的乐园。父亲常说:“枣要挂到透红才甜。”我们哪忍得住?天刚蒙蒙亮,我就踩着墙根的草垛往上爬。枣树皮粗糙,蹭得手心发红,枝干却结实可靠,像是早就为我备好的梯子。爬到中间那根横枝坐下,晃着双腿俯瞰院落:母亲在灶房生火,炊烟缠绕着枣枝飘散,远处传来赶早集驴车的铃铛声。

最妙的要数秋日的小雨天。不是急雨,是淅淅沥沥、不慌不忙的那种。雨丝打得枣叶“沙沙”作响,这时节,熟透的枣子“噗噗”地往下落,有的沾了薄泥,有的滚到屋檐下,缀着晶莹的雨珠,红得透亮。

我们早就备好竹筐,雨稍停便冲到树下,在泥地里捡枣,裤脚沾了泥也顾不得,指尖触到湿漉漉的枣子,一片沁凉。捡满一筐便端进厨房,母亲正坐在灶前,见了就笑:“这就等不及了?”她将枣子洗净,放进锅里,添水后再撒几粒冰糖。那时冰糖珍贵,也唯有煮枣时才舍得放上几颗。

掩上锅盖,灶膛内柴火噼啪,枣香混着蒸气钻出,勾得人直咽口水。母亲掀盖轻搅,原本饱满的枣子变得软糯,汤水渐成琥珀色。盛进粗瓷碗里,连汤带枣舀一勺入口,枣肉绵软,汤甜带涩,比生吃更有滋味。正好二孩来串门,闻香不肯离去,母亲给他盛了一碗,他蹲在门槛上吃,连枣核都滤得干干净净。

打枣的日子最为热闹。大人们搬来梯子,父亲站在上面挥动竹竿,“哗啦啦”一阵响,红枣便如雨点般落下。孩子们围在树下奔跑捡拾,裤兜塞得鼓鼓囊囊,有一次我仰脸,被一颗枣不偏不倚地砸中额头,二孩笑得直不起腰,我却悄悄把那颗枣攥着,总觉得砸过我的这一颗,会更甜一些。

村里的枣树从不分你我。张家枣熟,会送一捧给西邻的李奶奶,我家枣多,母亲便装满竹篮挂在院门外,任路人随意品尝。有一年,三丫家的枣树遭了虫害没挂果,全村人凑了两筐枣送去,三丫捧着枣子,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。

去年秋天回老家,正赶上一场细雨。我站在老枣树下,看雨丝打落的红枣,如儿时一般蹲下身去捡。我试着攀上枝头,刚踩稳一枝,就听见院里传来母亲的声音:“慢着点,别摔着。”回头见她站在厨房门口,手里端着竹筐,筐里是刚捡的鲜枣,恍惚间,又闻到了那缕熟悉的甜香。我随手摘一颗放入口中,甘甜漫开的刹那,忽然想起那些蹲在灶前等煮枣的时光:二孩的憨态、三丫抿嘴笑的模样、母亲搅锅的背影……都随着枣香,重新涌上心头。

鲁西南的枣树,默然生长于家院之中,将秋日里的清甜、灶边的温暖,悉数酿进岁月,把我们这些离家的人,永远系在那满院枣香之中。(刘汉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