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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谷丨故人家乡亦故乡

和我记忆深处的场景相隔多年,突然收到好友到灵寿县采风的邀请。我因往事而格外兴奋,仿佛有许多莫名的声音在呼唤我,或许是来自木匠的、小女孩的、大学同学的……我像是去赴约,又像是去寻找另一个故乡。

正值春天,汽车驶离喧嚣的市区,窗外的景色渐渐由钢筋水泥变为起伏的山峦。春天的原野到处是生机和绿意,蓝天白云下,一片片花海更像是为目的地做过渡和铺垫似的。当车子拐过一个山坳,眼前豁然开朗,一片开阔山谷带着明媚的姿容展现在面前,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灵寿了。

大家雀跃着下车,工作人员忙着登记安排住宿。我被安排住在一座湖边水景房内。这是一排临水而建的白色帐篷房,尖尖的屋顶仿佛被拎起来悬吊在空中,三面被软泥青荇的湖水环绕簇拥,一面是绿枝掩映下的堤岸。推窗便是碧波荡漾的湖水,阳光碎银子般洒在上面。不远处的一段堤岸,依水建成错落的台阶,湖水从上面流过,形成哗哗有声的小瀑布。听水声潺潺,看碧枝摇曳,有一种久在樊笼里、忽至世外行的感觉。

送我们过来的观光车司机师傅,暗红的脸膛在憨笑的时候,显得愈发满面红光。他一趟趟来回接送客人,始终乐呵呵的。恍惚中,那个木匠的面容,模糊又清晰地闪现在我遥远的记忆之镜中,许多东西重叠起来,又很快剥离开。

小升初那年暑假,我去了外婆家。外婆家雇了木匠做衣柜,他暂住在西屋。

晚上,木匠干活回来,暑气还没有消退,屋里很热,就和外公各自拿着蒲扇坐在院子里唠嗑。说起自己家乡,才知道他是灵寿县人。他说家里很穷,全家靠他出来干活维持生计。那时,我在旁边听他们说话,错把“灵寿”当成了“灵兽”,觉得木匠的家乡是一个各种神奇兽类出没的地方,脑子里还出现了很多在古书上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动物,心里居然生出些许向往的念头。

有一天,木匠带回来一对母女,说是他妻子和女儿。我上前拉住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。我们很快就熟络起来。我问起她关于“灵兽”这个名字,她咯咯笑着说,我们“灵寿”是老寿星的“寿”,不是你想的各种神奇兽类。不过,我们那边有个地方,到处是山,还有一条大河,树木都长得很高,青草盖住了半个河面,倒是有点儿符合你想象中的样子。我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,半天没眨。那时候,我几乎没有旅游的经历,外面世界的样子都是从书本画册或他人口中得知的,有时就特别想让它们都能呈现在眼前。

这对母女住了三天就回去了。但灵寿县大明川这名字第一次钻进我的耳朵,就像颗种子,悄悄埋在了记忆的土壤里。

后来,大学居然有位同班男生来自灵寿县。从他的介绍里得知,大明川是灵寿县最大的一个山间盆地,发源于驼梁东麓的老慈河从其中流过,河水常年冲积形成山间平原和碧波荡漾的横山湖区。因常年受慈河上游优质水源滋养,这里地势平坦、土地肥沃、物产丰富,适合种花植木,也因此得名。由于自然条件独特,地理条件易守难攻,抗战时期,它还是灵寿县的大后方和晋察冀边区的战略要地,拒险能守,俯视可逐……他如数家珍地讲着,我听得心向往之。他每次回家都带来一大包家乡美食,像外皮酥脆的铁锅饼子、香酥爽口的缸炉烧饼等。我们人手一个烧饼,整个教室都飘着油酥的香味。

放下行李,呼唤同伴去品尝充满山野味道的大锅菜。负责做大锅菜的是本地几位朴实的妇女,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。她们或手持铁勺守着热气腾腾的大菜锅负责盛菜,或挽着袖口动作麻利地发馒头。我和同伴一手端碗,一手抓馍,围坐一桌,大口吃起来,那份卸下疲惫、忘掉烦忧的惬意,像是突然被抽走躯壳只留下了灵魂,思绪早随欢声笑语飞到了周围的溪水山林中。

午饭后稍事休息,跟几位好友约了一起去逛园子。明丽的春光、青草的气息、葱绿的浓荫、天空的飞鸟、潺潺的溪流、幽折的山路,美到让人恍惚。草坪上,有人支起帐篷露营;花丛中,有人合影留念;还有人摆桌排凳,啤酒烧烤,野趣横生。

突然,我发现有个桌子上放着一盘缸炉烧饼。还是当年吃过的那种鼓着肚子、外面焦黄、撒着一层芝麻的样子。主人在桌子旁边逗孩子玩,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。

公园内有很多游乐项目,适合亲子游玩,是遛娃撒欢的好地方。最有特色的是蜿蜒于林中的空中树桥,就是用吊桥把树和树之间连起来的“空中走廊”。我们跟在几个游玩的女学生后面,欢笑着爬了上去。走在树桥上,吱吱嘎嘎,晃晃悠悠,一步三摇,身边是斑驳的树影,耳边是清脆的鸟鸣,脚下是波光粼粼的小桥流水……仿佛回到了童年,平日骨子里隐藏的蛮性都暴露了出来。在摇晃剧烈处,有的学生忍不住尖叫起来,一个小女生笑喘着蹲坐了下来。我停下脚步。眼前的她们,正是我和那个小女孩相遇的年纪,笑声那么相似,脆爽清澈,像这明媚春天里雀鸟的鸣叫。

夜幕降临,晚风凉爽,在星空之下,露天舞台热闹了起来。演员大都是本地的年轻人,活泼而自信。他们表演着各种民俗文化节目,演技娴熟而精湛。突然,舞台上无数耀眼的火花,迸发四溅,照亮夜空,把舞台变成了不夜天。有人大声招呼去看打铁花,我还没有回过神,舞台中间又燃起熊熊篝火。大家围着一堆呼呼向上蹿的烈焰跳着、喊着,直到木柴燃尽。

回到房间躺在床上,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跟我年龄相仿的灵寿小女孩。想来如今也年过半百了,不知她是在灵寿,还是去外地读书留在了异乡。想到早已去世的外公外婆,无法告诉他们,我来到了当年那个木匠的家乡。我在这里心跳也会加快,竟有一种不是故乡胜似故乡的心动。

在回邯郸的火车上,我想,人生何尝不是一本装订完好的书本,总有人出现在故事情节里,哪怕只有一面之缘,更何况那些沉淀在记忆深处变成星辰般永恒的故人。我对灵寿有一种近于故乡的亲切感,想必我的好友们对我的故乡亦会如是吧。(青小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