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辉素的短篇小说《孤独症候》（《小说月报·原创版》2024年第5期），聚焦养老院里老年人的精神世界。小说没有刻意渲染群体的孤独，而是选择了一个有着鲜明性格特征以及独特人生遭遇的人。一边是一个人的孤独，一边是一群人的热闹，孤独和热闹形成鲜明对比，最终化作一种更深刻的老年群体的孤独症候。

小说通过老惊、蒋八百和胖莲子三个小人物，揭示出复杂的人性。本应与人惺惺相惜的蒋八百，却为寻求一己之乐，一次次有意无意地带头挖苦、捉弄、孤立因脑梗落下残疾的老惊，把善良的老惊推向更加孤立的境地。

小说充满戏剧性。年轻时的老惊以孤独为乐。作为工厂修理工，他整天与钢铁机器打交道。他喜欢机器，好的时候嗡嗡转，坏了就是坏了，默不作声，绝不会去说是道非。跟人打交道就不一样了，眉眼高低的，他看不懂。这样的老惊，在老了后却害怕孤独。究竟是怎样的心理转变让老惊前后判若两人？为了融进养老院这个大家庭，老惊做出了种种改变：一向不爱洗澡的他也爱洗澡了，为讨好大家不惜自黑，编造艳遇，结果落了个“臭流氓”的称号，陷入更深的孤独。

老惊希望通过请客将皱巴的人际关系抻展熨平。他诚心诚意地对大家发出邀请，渴望自己能够获得认可，被接纳。但是，在蒋八百的撺掇下，没有人来参加他的宴席。蒋八百还将老惊的烟酒据为己有。小说至此将老惊的孤独推向极致，让人为之痛心。

老惊因此生了一场大病。一向喜欢在其他老人中制造优越感的蒋八百似乎良心发现。人生苦短，善良是一场有序的轮回，一切以牺牲别人的尊严和幸福为前提的穷开心，迟早都是回头箭，最终伤害的是自己。于是，老惊从医院回来后，蒋八百也摆了一桌，真诚地向老惊表示歉意。蒋八百的回头除了良心受到谴责，还有其他老人对他生出的反感和疏离，更有他说出的那句实心话：“你们都说我心眼子多，其实，我不过是想找乐子嘛，我用自以为是的小聪明，证明我还可以支配人生，还拥有着热热闹闹的生活。”蒋八百身上是和老惊迥异的另一种症候。

养老院的管护人员胖莲子，展示着小人物内心善良的光芒。胖莲子又何尝不具有孤独的症候？她劝老惊时说：“想那么多干吗？随遇而安，还要知足，我老了还不如你呢，我哪有钱住养老院，你想想我就好受了。”

小说的最后，作者写道：“当，酒杯碰撞的声音，听上去也是孤独。”碰杯声音的单一，的确显示着孤独的氛围。但读者从清脆的碰杯声中，仿佛听到了此时此刻老人们冰释前嫌的欢声笑语，看到了被时光雕琢的脸庞上绽放出的笑颜。粗茶淡饭有味，薄酒凉菜暖心。希望老惊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温暖，摆脱让他们害怕的孤独。

作者语言朴实生动，在俗常的生活中，通过幽微的细节展示，深度挖掘了老年群体的孤独症候——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孤独表现。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加快，老年人的生活问题和心灵世界都亟须得到关注，短篇小说《孤独症候》无疑做了一次直面现实且充满温情的切入。（张 建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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