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早春,暖阳高照,海棠盛开。清晨,忽然收到寄自珠海的特快专递,是蒋子龙先生为《河北日报》副刊专栏“一路合萍”的题字,非常迅速,随风而至了。
前两年,他曾题字“兴文萍墨”(肖复兴撰文、喻萍配画)。这回,擅长美术创作的喻萍作画,我配文字,取名“一路合萍”。蒋子龙非常留意家乡的党报,确信副刊的独特性与重要性。事先沟通,他询问很细致,比如专栏的总体设想、题材内容等。
俗话说,百人百性,作家亦然。蒋子龙的人品格调与思想境界,高深,干净,明澈,爽快。彼此心里有话,都能借半壶白酒、两盏浅茶,当面平摊。他毫无遮拦,笑得畅快,的确看不出年逾八旬。“太白斗酒诗百篇,斟酒品茶已释然。坐一块儿,既不客气,也不吹牛。能讲实话,才最要紧。”
祖籍河北沧县的蒋子龙性情豪爽,一碰到林教头、野猪林、铁狮子、大运河……有的是话说。他凡事入心,对世间百态、人情冷暖颇有感触:“酒,别多吃;事,要多知。行为得体,办事公道。”他的人品,离不开三个字:一,品——如酒,甘醇;二,性——如茶,隽永;三,情——如墨,醇厚。
先说品。去年初秋,谈歌的女儿——谭小歌,从美国归来探亲,特意拜访蒋子龙。我乘高铁由京赴津。正午,围坐畅谈。蒋子龙与谈歌,彼此多年至交。蒋子龙叮嘱谭小歌:“尽兴即可,酒醉无益。”品酒,无非梳理人性,考量伯仲。恰似陈年佳酿,蒋子龙耐得住回味,经得起挑剔,品得来荣辱,穿得透时空。
再说性。性,纯属天生,任何人都无权筛选、预定。《礼记》说:“喜,怒,哀,惧,爱,恶,欲,七者弗学而能。”当年,蒋子龙专赴日本,写过茶道文章。他非常在乎前辈名家的生活经历与情感波折,认为茶与酒类似,各以不同方式,滋补人心,难分高下。有人讲,鲁迅饭前必饮,一度难以自拔。
其实,人性,难以未卜先知、刻意装饰,抑或欺世盗名。如林语堂所说:“有教养的人或受过理想教育的人,不一定是个博学的人,而是个知道何为所爱、何为所恶的人。”蒋子龙深以为然:人性,始于娘胎,等于天赋,何必计较贵贱高低呢?不如顺应世态,躬省自身。蒋子龙感叹,世间万象,席卷着荣辱毁誉、悲欢离合,一旦跻身其中,当以人性为本,一丝不苟地讲求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正如纪昀所说:“事能知足心常泰,人到无求品自高。”世道更迭,人事常新,一切均在周而复始,故曰世道沧桑。只要严以律己,规范人生,才更有趣味。
再说情。20世纪70年代末,由于《乔厂长上任记》走红,蒋子龙由重型机器厂的管理人员,变成青年作家。身份陡转,真情犹在。年轻时,他兴趣广泛,喜欢打篮球和乒乓球,玩二胡与手风琴。当兵入伍后,在海军部队练就一身好水性,此外,他坚持晨练,无论哪种爱好,几乎件件称心,也算生活厚待了。十多年前,蒋子龙对媒体说:“我的命运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打击。如今,有了性格因素,也有了命运成全,饱经风霜之后,依然可以坦然面对世态人情。只有保持本真,才有资格特立独行。”
他偶归故里,总是来去无声。年轮日增,还是干点儿心头琐事,别给外界添麻烦,酷似列夫·托尔斯泰那句话,“抓住每个幸福的瞬间,尽情地去爱和被爱吧”。毕竟,蒋子龙品行端庄、信仰坚定、性情专注,倘能在求索的人生历程中,遇见知音,也算“大风吹倒梧桐树,自有旁人说短长”了。
忽见,珠海寄来的那份“特快”当中,附带一幅潇洒行书——胸中海岳。纸短情深,既是老一辈的哲思感喟,也属寄寓后人的几重苦心。
所谓书文同源,新开“一路合萍”专栏,值得推敲、打磨的构思与细节,实在太多了。眼下,刚虔诚地迈出探索的第一步……
(张继合)